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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石花涼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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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章 石花涼粉

刮風下雨的時候海水上漲, 風緩雨歇了海水退去,被浪潮攪得暈頭暈腦的海魚擱淺在沙灘上,螃蟹和海螺尚能鉆進潮濕的泥沙裏, 海魚只能甩著魚尾不停拍沙。

天上還飄著細雨, 過來撿魚的人也沒穿笨重的蓑衣,就戴著一頂草帽走在雨裏。

海邊的人不少,雨勢剛變小的時候就有人過來了,甚至有人已經撿了魚賣了兩桶了, 銅板都捂熱了。海珠她們來的有些晚, 個頭大的銀鯧魚已經被人撿進筐裏, 她跟冬珠在沙灘上撿鯭仔,連沙帶泥一起攬進筐裏。

鯭仔最大的也只有巴掌大,魚小肉嫩適合燉湯, 海珠看差不多夠吃一頓了, 就喊冬珠罷手,“別撿了,撿多了吃不了死了就臭了。”

“我們也拿去賣, 不行就自己開食肆做菜賣。”

“家家戶戶不缺魚, 誰掏錢買啊,而且陰雨天又有風, 燒鍋嗆煙。”

海珠見她娘在挖蝦蛄, 她拉著冬珠過去,蝦蛄和海螺可以多挖點,晚上做酸汁米粉, 再多也能吃完。

海水裏湧來一張爛漁網, 漁網上結著密密麻麻的青口貝,海珠眼疾手快地踩水下去用鐵耙勾上來, 另有一個男人從另一頭扯住了。

“我們平分。”海珠說。

男人沒意見,當即扯爛漁網,一人拖一半。

“快看!”有人驚呼一聲。

幾只落單的馬鮫魚躍出洶湧的海面追著魚群過來,沙灘上有人蠢蠢欲動但也只能看著,雨後淺海的水下混濁,若是有暗流,人踏進去了就起不來。

兩尺多長的馬鮫魚沈下海面離開,魚群慌張逃到淺水處,早有準備的漁民兩兩扯著麻布單子踩水下去攔截。

幾條雜魚慌不擇路的朝海珠站的方向游來,她倒了籃子裏的魚蝦,提著空竹籃下水舀。

這邊的沙灘翻得差不多了,海珠喊上冬珠和秦荊娘換個地方,海邊涼爽歸涼爽,水霧也格外重,蒙在臉上像是罩了層紗,水霧凝結成水珠,滴滴答答沿著下巴流。

冬珠用袖子抹了一把,說:“有海草湧上來了。”

能吃的海草價賤,海邊的人不稀罕,天晴的時候還有人拖回去曬幹了賣給行商,這天色陰沈沈,看著要下個幾天的雨,海草拖回去也是占地方,路過的人看見了繞路過去。

“有石花菜,擇一團回去煮涼粉吃。”海珠說。

她身後跟著的人見狀也過去,涼粉耐放,煮一鍋能吃一兩天。

紅珊娘也過來了,她讓海珠多弄點石花菜回去,“反正你也要費個事,不如多煮點,煮好了我去買兩塊兒。”

“行,煮好了我讓冬珠給你送去。”海珠應了。

沙灘上慢慢幹凈了,人也少了些,有些人帶了剪子,直接蹲在齊腳踝的海水裏刮魚鱗剖魚肚,免得拿回去了腥幾間屋。

秦荊娘找人借了剪子,也蹲在海邊清理魚蝦。

海上又起風了,碼頭上響起鑼鼓聲,海邊的人利索地收拾東西離開。海珠往海面看一眼,拉著冬珠也跟著人群離開。

離開碼頭走到街上,漁市裏熱鬧的緊,收獲多的人提了秤擺攤賣魚賣蝦,其間有不少小孩的身影。進了巷子,年幼的小兒女撐著油布傘站著給刮魚鱗的爹娘遮雨,探著頭嘀嘀咕咕問這是什麽魚那是什麽螺。海珠心想禁海三個月也挺不錯的,漁船不能出海了,終日飄在海上的男人回了家,街頭巷尾更有煙火氣了。

“三叔,你回來了?”海珠進門看齊老三蹲在檐下,打趣說:“聽說你去接我了,莫不是走岔了路?”

齊老三支支吾吾應一聲。

齊阿奶冷哼,“我還以為我兒子被大風刮走了。”

齊老三不敢再作聲,冬珠朝他做鬼臉,他悄悄伸出兩根手指做擰肉的動作,餘光瞟到秦荊娘進來,他趕忙縮回手指喊了聲。

“娘,你先去洗澡換身幹凈衣裳。”海珠舀幾瓢水倒盆裏洗石花菜,說:“冬珠也去洗,穿著濕衣裳別著涼了。”

“我來弄這個,做涼粉是吧?我也會做。”齊老三走過來,“你在這邊做飯,這個我端到隔壁去煮。”

說罷,他給海珠使眼色,小聲嘀咕說:“幫我說幾句好話,三叔先謝你了。”

海珠舀兩瓢水把魚沖洗幹凈,拎進廚房說:“奶,今晚煮鍋魚湯,再做一盆酸汁涼粉,不煮飯了。”

“行,我給你燒火。”

鯭仔和雜魚還新鮮,肉又嫩,直接丟水裏煮,放幾片姜和兩段蒜去腥就夠了。

“你也去洗個澡,鍋裏的魚我看著。”齊阿奶說。

“我等吃了飯再洗,免得做頓飯又一身的油煙味。”

“那你來燒火,坐竈邊烤火。”

六月天烤什麽火?海珠擦了把汗,接過火鉗坐過去,她往外瞥了一眼,說:“我三叔讓我幫他說好話呢,我說不說?”

“你不是已經說過了?”齊阿奶陰陽怪氣,“你們都向著他,他跟那貝娘的事你事先知情吧?”

“那倒沒有,就比你早知道半天,還是我跟蹤過去的。”海珠托著腮看著竈裏的火苗,說:“我三叔挺不容易的,他沒有大本事只能賣力氣,從睜眼到閉眼就沒閑過,怕外人說他啃侄女,他幫我幹點事使勁地壓價錢,生怕多占我一分便宜。”說到這兒她笑了聲,見她奶安靜地聽著,她繼續說:“你看看我爹和我二叔,不是我烏鴉嘴咒我三叔,海邊漁民的命不是捏在自己手裏,長短難料。難得有個合心意的人,能娶回來過日子實在是幸事,一起過十幾年是賺了,恩愛一兩年也不虧,如果命好能過一輩子,辛苦也是開心的。”

齊阿奶哪能不知道這個道理,她壓著聲音說:“我是不放心你,咱家能有今天這日子,全是指望你,你養著老的小的癱的,光是這米缸裏的米,面缸裏的面都比別家吃得多。你三叔不省心由著性子來,娶個啞女帶個老寡母,平平順順的當然好,若是出了事,到時候你也不可能不操心。”

“那你就天天幫他們念叨日子要平平順順的。”海珠笑。

“也只能這麽想,等天晴了我去找媒人。”齊阿奶心裏早就松口了,就是不舒坦故意找茬,她兒子天天往人家姑娘家跑,不給說法豈不是欺負人。

海珠也給老太太餵個定心丸,說:“等我三嬸進門了,讓她跟冬珠和風平去賣烙餅,賣的多賺的多。她要是不嫌累,我再教她鹵豆皮和海菜,這東西價賤,定價便宜點買的人指定不少,她去街上擺攤也能賺錢。”

“我就說吧,你這不就跟著操心了。”齊阿奶揭開鍋蓋,一股熱氣散開,她也跟著眼熱。

魚湯煮開了,海珠撤兩根木柴,竈裏燒著小火繼續咕嚕著,她去院子裏掐兩把薄荷葉子洗洗,準備起鍋的時候撒下去。

“姐,接著。”冬珠拋來一個香櫞,“還剩五個,再不吃就壞了。”

海珠進廚房切香櫞,清新的味道溢了出來,廚房裏的油膩味和黴味都淡了下去。香櫞切片丟盆裏,她拿著搟面杖搗了幾下,酸汁水迸了出來,再倒上兩瓢水,蔥蒜水也倒進去,最後舀兩勺醋調味,一勺醬油調色。拍姜的時候她想起買回來的山腳根,她喊冬珠拿過來,用刀背刮了些沫,最後一攪,料汁調成了。

天色黑了,雨還在下,檐下掛的燈籠只能照亮一隅,冬珠穿著裙子在光下轉圈,問三個弟弟她美不美。

齊老三端著凝固的涼粉過來了,足足熬了兩盆。

涼粉倒在案板上晃晃悠悠的,在光亮下呈現淡紫色,海珠放下青口貝,拿刀拍了拍,見她奶出去了,說:“三叔,你成親的時候可要給我包個大紅封,喜糖也要最甜的。”

“啊?”齊老三楞了下,反應過來攥緊了拳頭,他激動地問:“你是說你奶答應了?”

“嗯,天晴了就找媒人給你提親,恭喜啊。”

齊老三哈哈大笑,攬著海珠拍了又拍,“等我把你三嬸娶進門了,我親自給你倒杯喜酒。”

然後跳著跑出去,像傻子一樣圍著他老娘打轉。

八字還沒一撇的事,這個晚上家裏已經有了喜氣,一人一句恭喜,齊老三沒喝酒已經暈了頭,給街坊鄰居送涼粉的時候也難得話多一回。

到了宋婆子家門口,他臉上的笑容稍頓,敲響門問:“嬸子,你家買不買涼粉?”

“不買。”

“怎麽就不買了?”宋老頭嘀咕,“齊老三你等等,給我拿兩塊兒。”

“我說不買。”宋婆子惱了,“我明天給你做。”

齊老三琢磨著是不是該送兩塊兒,冬珠直接拉著他走了,她撇嘴說:“得虧你沒娶她侄女,都說侄女隨姑,估計也是個小心眼的。”

“那你又是隨了誰?嘴巴這麽厲害。”齊老三拍了下她的頭,叮囑說:“這事不準再提,你就當沒這回事,不然我讓你姐揍你。”

冬珠翻白眼,都要娶媳婦的人了還喜歡告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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